司馬光在《資治通鑒》的開篇指出:“禮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周禮是十分講究君臣名分的,一般諸侯在國內(nèi)被尊稱為“公”,在外交場合則依據(jù)周王室所封的爵位和一些外交傳統(tǒng)來稱呼。然而東周時期王綱解紐、禮崩樂壞,春秋之時,楚國率先稱王,與周室抗衡;到戰(zhàn)國中期,十?dāng)?shù)年間,群雄競相稱王,天下形勢也為之一變。
三代楚君的稱王疑云
《史記·楚世家》記載,在周夷王時代(公元前九世紀(jì)上半葉),楚君熊渠就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zhí)疵為越章王。后來熊渠因畏懼周厲王的攻伐而去掉王號。
熊渠三子為王的記錄又見于《大戴禮記·帝系》,但是在《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中對此事又有不同說法:“楚三侯,所謂句亶、鄂、章,人號麋侯、翼侯、魏侯也。”這不禁讓人起疑,畢竟“王”和“侯”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且《大戴禮記》未明言熊渠是否稱王,《史記》之說不知是否另有所據(jù),所以熊渠是否稱王一事暫且存疑。
楚公逆鐘(現(xiàn)藏山西博物院)表明熊通之前的楚君自稱為“公”
《史記》認(rèn)為楚國正式稱王是在楚武王熊通時,但是《韓非子》在關(guān)于和氏璧的故事中記載了一位楚厲王:“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xiàn)之厲王……及厲王薨,武王即位……武王薨,文王即位。”據(jù)此,則楚厲王是在楚武王之前。歷代史家多根據(jù)《史記》所載楚君世系,認(rèn)為這位楚厲王是蚡冒,但根據(jù)清華簡《楚居》記錄,這幾代楚君的正確順序是若敖——蚡冒——宵敖——楚武王——楚文王,那么《韓非子》中的楚厲王當(dāng)對應(yīng)宵敖熊鹿。《史記·楚世家》和清華簡《楚居》兩種楚君世系材料都是自楚武王之后才開始記載楚君的王號,對熊鹿都稱為宵敖。包山楚簡有“舉禱荊王自熊鹿以就武王”的記載,這是楚國后人祭祀先祖時的稱呼,也并沒有稱熊鹿為厲王。所以,“厲”或許是熊鹿謚號,但“王”之稱恐怕不妥。
熊通是楚人承認(rèn)的第一位王,關(guān)于他稱王的來龍去脈,《史記·楚世家》有詳細(xì)記載:
楚武王三十五年(前706年),楚伐隨,隨曰:“我無罪。”楚曰:“我蠻夷也。今諸侯皆為叛相侵,或相殺。我有敝甲,欲以觀中國之政,請王室尊吾號。”隨人為之周,請尊楚,王室不聽,還報楚。三十七年(前704年),楚熊通怒曰:“吾先鬻熊,文王之師也,早終。成王舉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蠻夷皆率服,而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乃自立為武王。
從“先公”一詞可以推知,在熊通之前,楚國和周王朝的其他諸侯一樣,國君都是稱“公”的。楚國的祖先是周文王時代的名臣鬻熊,其后人熊繹被周成王封為諸侯。“子男田”說明楚國最初的封地并不大,根據(jù)《禮記》,子、男爵位的諸侯只有五十里封地,但楚國通過歷代君主努力,到熊通時已經(jīng)成為南方大國,眾“蠻夷”都俯首聽命,所以熊通才有底氣稱王。自此之后,楚君就與周王室在名號上相匹敵了。
齊、魏兩國稱王則源自一場外交陰謀。馬陵之戰(zhàn),魏國慘敗于齊國,魏軍主帥太子申被殺。之后魏國在齊、趙、秦的迭次打擊之下?lián)p失慘重。魏惠王盛怒之下,曾想傾全國之力攻打齊國為太子申報仇,大臣惠施則勸諫說:“如果您真想報仇,那就應(yīng)該變服折節(jié)去朝拜齊君,這樣必然引起楚王震怒。到時候您再派人游說齊、楚,促成兩國爭斗。讓兵精糧足的楚國去進(jìn)攻強(qiáng)弩之末的齊國,齊國必然慘敗。”
魏惠王采納了惠施的建議,全力討好齊國,甚至表示愿執(zhí)臣禮朝見齊威王。齊國君臣自然大喜過望,齊相田嬰更是積極張羅朝見之事。不過齊國也不乏智士,張丑就向田嬰指出,齊國公然接受一個萬乘之國的朝拜,這是將齊國的地位置于秦、楚等國之上,必然會引起他們的反感,因為并沒有萬乘之國去朝拜他們。再則“楚王之為人也,好用兵而甚務(wù)名”,“為齊患者,必楚也”。田嬰?yún)s不以為然,在他的主持下,公元前336年,魏惠王朝齊威王于東阿(今山東陽谷縣東北)之南,公元前335年,魏惠王朝齊威王于甄(今山東鄄城北)。
出人意料的是,動靜已然不小,楚國卻無甚反應(yīng)。于是惠施決定再加一把火——尊齊為王。這一下,輿論嘩然。齊國名士匡章質(zhì)疑惠施:“您的學(xué)說主張‘去尊’,現(xiàn)在您卻尊齊為王,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惠施辯解說,齊君四處用兵就是為了“大者可以王,其次可以霸”,尊齊為王既滿足了齊君的虛榮心,又能讓魏、齊停戰(zhàn)而減少百姓傷亡,何樂不為?
雖然魏國的卑躬屈節(jié)讓齊國君臣有點飄飄然,但稱王之事畢竟大駭物議,齊國君臣底氣不足,未敢獨(dú)自稱王,于是“盛情”邀請魏君共同高升。公元前334年,齊威王和魏惠王會盟于徐州(今山東滕州市東南),互尊為王,史稱“徐州相王”。這也揭開了戰(zhàn)國時代諸侯稱王的序幕。
這回楚威王可坐不住了,在他看來,齊、魏兩國君主這一舉動是妄自尊大,是對“王”這一尊號的褻瀆,更是對已經(jīng)稱王數(shù)百年的楚國的挑釁。公元前333年,楚威王舉兵伐齊,在徐州這座極具象征意味的城市將齊軍打得落花流水,并虜獲齊軍主將申縛。趙、燕兩國也趁機(jī)伐齊,齊國陷入窘境;菔┙璧稓⑷酥嬜罱K成功。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有學(xué)者認(rèn)為魏惠王在“徐州相王”之前就已稱王,主要依據(jù)是《戰(zhàn)國策·秦策四》“魏伐邯鄲,因退為逢澤之遇,乘夏車,稱夏王,朝為天子,天下皆從”這句話,但是細(xì)品此章全文,不難發(fā)現(xiàn)此章是概括敘述二三十年間列國興衰之勢,且人物、事件頗有錯亂。魏惠王曾在邯鄲之難(前354—前351年)結(jié)束后在服飾、車輛、宮室等方面僭用天子禮儀,“乘夏車”當(dāng)即指此。此章作者應(yīng)是將魏惠王僭越與稱王混淆為一了。
“徐州相王”之年(前334年)是魏惠王在位的第三十六年,《古本竹書紀(jì)年》記載這年魏惠王重新紀(jì)元,這種改元顯然是支持魏惠王此年稱王的最有力證據(jù)。
秦、韓稱王
秦自獻(xiàn)公、孝公以來,變法強(qiáng)國、勵精圖治,秦惠文王繼位以后,屢破魏軍,占領(lǐng)河西(今陜西中北部),臣服義渠!妒酚·六國年表》記載,秦惠文王十三年(前325年)四月戊午(初四)“君為王”;次年,秦惠文王重新紀(jì)元。
秦君稱王的當(dāng)年,韓國也正式稱王!豆疟局駮o(jì)年》記載是年“五月,梁惠王會威侯于巫沙;十月,鄭宣王朝梁”。魏都大梁,故魏王又稱梁王;韓都新鄭,故韓王又稱鄭王。戰(zhàn)國時君主常見多字謚號,韓宣王就有三個謚號:宣、惠、威!豆疟局駮o(jì)年》前稱“威侯”而后稱“宣王”,與《史記·秦本紀(jì)》“韓亦為王”的記載相符。據(jù)此推斷,此年(前325)十月,韓宣王去大梁朝見魏惠王,雙方互尊為王。
魏、韓、趙、燕、中山“五國相王”
戰(zhàn)國中期,合縱和連橫兩方勢力展開激烈斗爭,公元前323年,主張連橫的秦相張儀與魏、齊、楚三國的執(zhí)政大臣在齧桑(今江蘇沛縣西南)會盟。主張合縱的魏國重臣公孫衍也組織了魏、韓、趙、燕、中山“五國相王”。之前魏、韓已經(jīng)稱王,故此年正式稱王者是趙、燕、中山三國。
五國之中中山實力最弱,之前還一度依附于齊國。中山稱王的消息傳來,齊威王勃然大怒:“我萬乘之國也,中山千乘之國也,何侔名于我?”他算是深刻理解了當(dāng)年楚威王的憤怒。怒氣難消的齊威王打算“割平邑(今河北南樂西北)以賂燕、趙,出兵以攻中山”。中山國連忙派策士張登游說齊相田嬰,說齊國這樣做只會將中山國推向燕、趙一邊而與齊為敵。齊威王與田嬰思之再三,最終“召中山君而許之王”。齊國此舉或許只是為了暫時穩(wěn)住中山,待其孤立無援時再狠狠教訓(xùn)。然而張登技高一籌,在穩(wěn)住齊國后,張登隨即出使燕、趙、魏,對三國君主說“齊羞與中山之為王甚矣,今召中山,與之遇而許之王,是欲用其兵也”,兵鋒所指非燕即趙、魏,所以各國不如爭取中山,共抗強(qiáng)齊。諸國果然為張登說動,全力支持中山,中山君得以坐實王號。
與中山君臣對王號的汲汲以求不同,年輕的趙武靈王在“五國相王”后對國人說:“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于是下令國人稱己為“君”。此舉并非是趙武靈王無意虛名,而是他想以此激勵自己,讓趙國成為強(qiáng)國,成為可以號令諸侯的真正王者。當(dāng)然,外交場合上他還是要自稱“趙王”以與諸侯在禮儀上對等。趙武靈王后來是否在國內(nèi)也稱王,已難考知!妒酚·趙世家》記趙武靈王事皆用“王”,但這是出于史官追述,甚至有一句“及聽政,先問先王貴臣肥義”,這里的“先王”是指趙武靈王之父趙肅侯,而趙肅侯并未稱王。另外,趙武靈王禪位給趙惠文王后自稱“主父”,“主”原是對諸侯正卿的稱呼,如趙簡子、趙襄子都曾是晉國正卿,所以趙氏后人稱之為“簡主”、“襄主”,“主父”之稱或含有趙武靈王追紹先人之意,也與王號無關(guān)。目前我們能確定的是,文獻(xiàn)記載中趙惠文王是自稱為王的,出土的“王何立事戈”等青銅器銘文也可佐證。
燕國的情況則更為復(fù)雜!妒酚洝氛`分燕易王與燕王噲為兩人,“五國相王”時的燕君是子噲,出土文物有“燕侯噲戈”,可能制造于他稱王之前。燕王噲因為禪位給燕相子之導(dǎo)致燕國內(nèi)亂,最后身死國滅。同時代的人并不稱其為王,如出土的中山國青銅器銘文稱其為“燕君子噲”,《孟子》徑直稱其為“子噲”,可見時人并不承認(rèn)他的王號。后燕昭王復(fù)國,出土的燕國青銅器銘文對其有“燕侯職”和“燕王職”兩種稱呼;燕昭王之后有一位叫做“戎人”的燕君,出土的青銅器銘文也有“燕侯戎人”和“燕王戎人”兩種稱呼。據(jù)此推斷,燕國將“王”作為君主的常用稱呼可能很晚。
余論
上述諸國之外,戰(zhàn)國時期還有一些國家的君主也稱王,如越國在春秋時代就已稱王;川蜀地區(qū)的巴國緊隨群雄之后而稱王(《華陽國志·巴志》);蜀國則更為大膽,“周失綱紀(jì),蜀先稱王”,“七國稱王,杜宇稱帝”(《華陽國志·蜀志》)。宋國在宋君偃時期最為強(qiáng)大,號稱“五千乘之勁宋”,《史記·六國年表》記載宋君偃稱王是在公元前318年,但《史記》所載宋國世系、年代多誤,所以對這個時間學(xué)界也有很大爭議。
十?dāng)?shù)年間,戰(zhàn)國群雄相繼稱王,合縱連橫的斗爭也全面展開。“尊王攘夷”的口號徹底成為歷史,群雄已不滿足于“霸業(yè)”,而要追求“王業(yè)”,欲取周天子而代之。歷史的車輪沿著這條軌跡滾滾前進(jìn),百年之后,始皇帝建立了他的宏偉“帝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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