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英布
安徽省合肥市以西一百公里左右,有六安市,秦代此地稱“六”。
這天,街市上走來一個壯士,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美中不足的,是兩側(cè)額角上各有一團墨黑,遠看以為是胎記,走近了,看清楚是額角上刺上字涂了墨。很明顯,此人受過黥刑。
壯士與路人不斷打著招呼,有人笑道:“英布,你何時稱王啊?”
壯士還未答話,旁邊的人已經(jīng)哄笑起來。壯士并不慍怒,徑自離去。
此人名叫黥布,原名英布。少年時,有人為他相面,說:“你有刑獄之災,不過卻因此成就王業(yè)。”相面人的話,別人都不信,唯有英布自己暗暗記在心里?墒,左看右看,英布不像是有王侯命運的人,他只是一介布衣。長成壯年,英布愛好交友,認識不少街市上的閑漢和官府里的吏卒。
有一年,英布犯法被處以黥刑,那少時遇見的相面人講過的陳年舊話,再次從腦海深處泛起,他想:“這難道就是刑而為王開始應驗了嗎?”黥布欣欣然,有時不免會興奮地把心中的秘密告訴朋友,卻招來一通哂笑。英布索性改了姓叫做黥布了。
黥布所生活的時代,正是秦統(tǒng)一天下前后至滅亡。秦廷建立了中央集權的國家,卻沒有很好地做好安撫人民的工作,相反卻把人民當作奴隸。北部邊境修筑長城,這固然是今天我們引以為豪的工程,可在當時,卻給人民帶來災難;驪山陵墓的修筑,用工數(shù)十萬人;南方的開疆拓土的戰(zhàn)爭,所派遣的軍隊又是數(shù)十萬人之巨。數(shù)不清的徭役,重重地壓在人民頭上。還有數(shù)不清的苛捐雜稅,把人民幾乎推向死亡的邊緣。社會矛盾在集聚,隨時可能來一次徹底爆發(fā)。
黥布受過黥刑,接下來要被發(fā)配驪山為始皇帝修建陵墓,工作勞累不說,而且生還的可能也只有十之一二。他認識官府的公人和當?shù)氐暮澜艽髴簦谒麄兊膸椭拢瑢ち藗漏子,趁機脫逃,帶了一幫弟兄,跑到鄱陽湖一帶做強盜去了。
陳勝吳廣起義,全國紛紛響應,消息傳來,黥布也不甘心終日在鄱陽湖里東躲西藏,弟兄們一合計,上岸去了江西鄱陽縣城。一伙人吵吵嚷嚷,直奔縣府,門口把門的小卒也不敢阻攔,都知道湖匪黥布不好惹?h令吳芮正在后堂如坐針氈,不知如何應對天下大亂,見了黥布一伙兒,渾身戰(zhàn)栗。吳芮聽說,各地豪杰少年紛紛殺掉郡縣守令,搶占武庫,拉起隊伍,割據(jù)一方,響應陳勝吳廣起義;這次黥布來勢洶洶,只怕自己性命難保。也許看官們要問了,堂堂秦朝縣令,沒有一支親兵衛(wèi)隊或者地方駐屯軍嗎?有時有,只是目前已經(jīng)指揮不動了。要知道,那些軍隊的士卒,哪個不是來自底層人民,哪個不在背負著繁重的兵役?
黥布見了吳芮,聲色俱厲地說道:“秦暴虐無道,陳將軍首義反秦,為天下倡,你吳縣令打算如何啊?”
吳芮戰(zhàn)戰(zhàn)兢兢答道:“依從壯士,依從壯士,鄱陽縣軍悉聽壯士節(jié)制!”
如此,黥布兵不血刃,得了鄱陽城,還拉出一支秦廷地方軍,不幾日,已經(jīng)發(fā)展壯大成數(shù)千人的隊伍。
吳芮看黥布尚未婚娶,索性把女兒也嫁給他為妻,算是多了一層身家性命的保障。
陳勝政權,僅僅堅持六個月,即被消滅;陳勝都城陳縣也被章邯部將攻陷。黥布聞訊,即刻西征至陳縣,所向披靡,打敗陳縣附近秦軍,恢復了張楚。又聽說項梁在江淮地區(qū)成了氣候,被立為將軍,遂率部投奔項梁。
項梁麾下,黥布最能打,歷次出戰(zhàn)都打頭陣。項梁得知陳勝犧牲的確切消息后,立楚懷王之孫為王,自號武勝君,號黥布為當陽君。章邯在山東定陶進攻項梁部,項梁驕橫輕敵,戰(zhàn)死陣中。楚地集團義軍形勢危急,楚懷王緊急遷都西進至彭城,以靠前指揮義軍作戰(zhàn),黥布等將領追隨其旁。
章邯打敗項梁,調(diào)轉(zhuǎn)兵鋒,北上進攻趙地義軍集團,與秦將王離相互配合,把趙軍集團首腦趙王歇、丞相張耳死死壓制在巨鹿城內(nèi)。趙軍屢次派出使者求救。
楚懷王任命宋義為主帥,率領楚將項羽、范增、黥布等部前去救援。途中,項羽擊殺宋義,奪得楚軍指揮權,黥布等轉(zhuǎn)而受項羽節(jié)制。
項羽到河北南部漳河南岸,與章邯大軍隔河相望,不敢貿(mào)然進攻。為試探章邯部虛實,又一次派出黥布為先鋒,北渡漳河,與章邯交戰(zhàn),屢次得利。這時,項羽才定下決心,舉兵北渡漳河,破釜沉舟,與章邯決一死戰(zhàn),最終打敗秦軍主力,納降章邯。由此可見,項羽敢于破釜沉舟,黥布的先鋒試探,功不可沒。之后,黥布繼續(xù)充當楚軍前鋒,沖鋒陷陣,如入無人之境,數(shù)次以少勝多,楚軍接連打勝仗;項羽因此功冠群雄,成為義軍首領。
項羽消滅章邯秦軍主力,一路西進,其間有二十萬秦軍降卒跟隨,行軍到河南新安縣,秘密下令處死二十萬秦軍降卒,由黥布執(zhí)行。黥布趁夜坑殺殆盡。儼然一個屠夫。
坑殺二十萬人該是多大一個殺人工程啊!真不知黥布是如何做到的。二十萬人的埋葬坑如何挖就?二十萬人就那么束手就擒,任人宰割?活生生的人那樣被驅(qū)趕進大坑中?真是不可思議。
項羽部隊到達函谷關口,已有劉邦部隊守衛(wèi),還是黥布,帶領精銳部隊從旁道繞到劉邦守軍背后,一舉殲滅,項羽大軍才得以入關。
黥布投奔項梁、項羽麾下,從江淮到黃河以北,再入函谷關,直至咸陽,一路上攻城略地,常為軍鋒。秦廷覆滅,因功勞大,黥布被項羽封為九江王,都城六安。至此,黥布成就王業(yè)。相面人的預言不錯。
項羽自封西楚霸王,霸業(yè)已就,之前擁立的傀儡楚懷王已經(jīng)沒有用處,反而增添麻煩,于是一面遵奉楚懷王為義帝,一面強迫義帝遷徙于長沙,一面又暗自命令黥布等擊殺之。義帝早已經(jīng)猜出項羽企圖,一路小跑趕往長沙,黥布等派來的殺手接踵而至;義帝不敢在長沙停留,繼續(xù)南逃保命,跑到湖南郴州,還是沒有躲過黥布的毒手。
滅秦第二年,齊王田榮率先與項羽反目,項羽率兵討伐,并征召黥布同往。黥布殺了不少人,厭倦了打打殺殺的日子,現(xiàn)在坐上了九江王寶座,不想再受軍旅之苦,所以稱病請假,只是派出一員部將帶數(shù)千兵馬支援項羽。接著,劉邦一直打到項羽老巢彭城,黥布近在咫尺,坐視不管,還是告病。兩次請病假,引發(fā)項羽極度不滿,他數(shù)次派出使者責備黥布;黥布十分驚恐,不敢去見項羽。當時項羽勢力范圍北側(cè)有齊國、趙國,西側(cè)有劉邦,都是敵人,只有黥布的九江國與自己是盟友,項羽考慮到黥布是一個將才,也不愿意和他撕破臉,因此雖然對黥布不滿,倒也沒有輕易進攻。
劉邦進攻項羽,在彭城一敗涂地,敗逃途中,他召來左右,大發(fā)脾氣,說道:“你們這些人,沒有一個可以為我謀劃大事者!”一個叫隨何的人站出來說:“大王這話不合適。”
劉邦道:“誰能為我出使黥布,讓他背叛項羽,把項羽拖在齊國幾個月,我就能攻取天下。”
隨何回道:“請大王派我前往!”
于是,隨何帶著一支二十人的使者團隊前往九江國見黥布。
隨何到達九江國,受到九江國太宰的接待,黥布卻不肯接見。隨何對太宰說:“你們大王不肯見我,主要還是楚強漢弱,我這次來,也主要是講清楚楚強漢弱的道理。如果大王認為我講的有理,那也是他希望聽到的;如果大王認為我講的沒有道理,就請大王把我們二十多個使者推出去斬首,以顯示親楚反漢的意志。”
九江國太宰把隨何這番話報告了黥布,黥布接見了隨何。
隨何施完禮,問道:“大王,在下有一事不解,望大王明示。大王與楚霸王到底是什么關系呢?”
黥布道:“寡人是臣,霸王是君,我以臣子身份服侍霸王。”
隨何道:“大王和霸王同位列諸侯,大王以臣子禮侍奉霸王,不過是因為霸王強大,大王把家國安危托付給霸王罷了。此前霸王討伐齊國,身先士卒,沖鋒陷陣,大王理應傾巢出動以配屬霸王伐齊,可大王僅僅派出了四千士卒,您想想,有這樣做臣子的嗎?漢王進攻彭城,霸王滯留齊國,無法回援,大王應當舉兵渡過淮河,與漢王會戰(zhàn)彭城之下;大王九江國兵強馬壯,卻無一兵一卒渡過淮河,只是垂拱而觀成敗,您想想,有這樣托付家國的嗎?大王臣服霸王,徒有虛名,而想得到霸王厚遇,我想這難以達到。大王沒有公然背負霸王,只不過是目前楚國強大。楚軍雖強,卻背負天下不義之名,因為霸王背盟約殺義帝。
楚國的強大,依靠的是強大的軍力。漢王聯(lián)合諸侯,退守滎陽、成皋,軍糧充足,防守嚴固;楚軍派兵來攻,中間要經(jīng)過敵國梁國,深入敵境八九百里,打也打不得,攻城又攻不下,靠后方的老弱病殘轉(zhuǎn)運糧草,補給困難;楚軍頓兵堅城之下,無所作為,因此楚軍的強勢不足為患。即使霸王打敗了漢王,則各路諸侯恐懼霸王的攻伐,必定互相救援,正因為楚國的強勢而招致天下諸侯軍隊的聯(lián)合打擊。所以,楚國不如漢國有前途,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如今大王不聯(lián)合萬全之漢國而去依附危亡的楚國,我真感到困惑啊!我也不認為以九江國的力量可以消滅楚國,大王若能發(fā)兵背叛楚國,項羽必定不能西擊漢國,而留在楚地;只需要數(shù)月時間,漢王便可以集結(jié)足夠的力量攻取天下。那時,我陪著大王一同歸附漢國,漢王一定裂土封王給大王,那時大王的土地不僅僅是淮南了,會更多。這都是漢王的意思,他讓我傳話給您,請您多多留意。”
黥布沉默了一會兒,道:“好!依從漢王!”二人暗自定下叛楚的計策。
此時,項羽也派來了使者。一日,黥布正在賓館和楚國使者談話,隨何闖了進來。楚國使者正責令黥布出兵。隨何大聲說:“大王已經(jīng)歸漢,還出什么兵!”黥布驚愕,因為按照約定,叛楚歸漢的計策,要保密。楚國使者聽了,也驚起。隨何對黥布說:“歸漢計策已經(jīng)定下了,不如殺了楚國使者,不讓他活著回去,迅速聯(lián)合漢國攻擊項羽。”黥布點點頭,派人殺了楚國使者,之后發(fā)兵進攻楚國。
項羽令部將龍且等率兵討伐黥布。打了好幾個月,黥布連打敗仗,考慮率領部隊投奔劉邦,又擔心被項羽截擊,便和隨何偷偷從小道逃歸劉邦,連軍隊也不要了。
黥布跑到劉邦營地,去見劉邦。劉邦正坐在床上洗腳。黥布見了,自覺受了侮辱,氣憤難耐,出了劉邦營帳做好自殺的打算。結(jié)果去了劉邦為自己準備的營帳,吃穿用度使喚人都和劉邦一個標準,黥布又喜不自勝。
黥布鐵了心跟定劉邦,派人回領地刺探情況,才知道項羽已經(jīng)派項伯收編了九江國的軍隊,把黥布的妻兒老小殺個精光。使者逐漸找到黥布昔日的親信部將,勉強收集了一支數(shù)千人的隊伍,轉(zhuǎn)移到漢國。劉邦又撥給黥布一些兵馬,和他一起攻占成皋。
黥布丟了國,老婆孩子的命也丟了,軍隊也所剩無幾,吃了大虧,但作用很大,使項羽滯留楚地數(shù)月,達到了劉邦的目的。
第二年,劉邦封黥布為淮南王,一同對付項羽。
之后,黥布逐漸恢復原來在九江國的地盤,集中兵力,與劉邦漢軍圍擊項羽于垓下。劉邦得天下,除了九江國,還把九江國東部、南部、北部的大片土地分給了黥布。表面上看,黥布叛楚歸漢,收獲絕對比較大。
黥布做了六年淮南王,本本分分,定期朝拜天子。
漢高帝十一年,韓信被殺,引起黥布恐慌。同年,彭越被殺,被剁成肉醬,分賜給諸侯。黥布收到彭越的肉醬時,正在打獵,見后大驚失色,趕緊秘密部署軍隊,刺探周圍漢廷管轄的各郡縣動靜。
局勢緊急,黥布無意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個寵姬和中大夫賁赫關系曖昧,準備逮捕他。賁赫脫逃,黥布派人去追也沒追上。賁赫逃到劉邦那里,舉報黥布謀反。
劉邦召來蕭何詢問對策。蕭何建議先不要打草驚蛇,派人刺探一番再說。派出去的人的確發(fā)現(xiàn)了一些黥布謀反的端倪。結(jié)果黥布發(fā)現(xiàn)了漢廷的刺探行動,索性殺了賁赫妻兒族人,發(fā)兵叛漢。
黥布反叛漢廷初期,進展順利,向東攻克了荊國,向西攻克了楚國,在河南安徽交界處與劉邦的中央軍相遇。劉邦在陣前問黥布為何要反叛。黥布回答說:“我想做皇帝!”劉邦大怒,命令部隊進攻。這次,面對中央部隊,黥布數(shù)次作戰(zhàn)不利,最后竟然敗得很慘,只是帶著百十人南逃。
黥布投奔自己的小舅子、吳芮的兒子長沙王吳臣,他忘了自己的老婆、吳臣的姐姐,因為自己的叛楚而被項羽殺掉。吳臣誘騙黥布向浙江方向逃往,路過黥布的發(fā)跡地鄱陽縣時,被當?shù)鼐用駳⑺馈?/p>
就這樣,義軍刀鋒黥布,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