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瘋狂的石頭：我，一個賣核桃的，在香格里拉找隕石中講到去年的中秋之夜，一塊隕石墜落在了香格里拉地區(qū)，機緣巧合之下，當?shù)氐纳截浬倘藙⒔芪奶ど狭藢ふ译E石的旅程。
上一集的結(jié)尾，劉杰文遇到了一位來自廣東，名叫梁飛的隕石獵人，還有一位來自東北，名叫建華的天文愛好者。形形色色的人匯集到這里，加入了這場尋寶。
故事FM第 158 期
/講述者/@劉杰文/主播/@寇愛哲
—下面是本期故事的文字版—
1. 廣西 ·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大
就在我弟弟決定退出尋寶的那天晚上，我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這次是一個廣西口音。
他說，「你是不是劉杰文。」
我說，「是�！�
他說，「我生意放下來，老婆孩子不管了，這回一定要找到隕石。我可不希望它落到日本人和美國人的手里。你知道嗎，我在香格里拉碰見了一個外國人，我當時就沖他罵了，說這是我們中國人的東西，你們外國人憑什么來找?」
我聽他說得義憤填膺，心里很不以為然，這跟民族情懷有什么關系?
他說著說著，也開始要求加入我的團隊。我便問他，「你以前找沒找過隕石?」他說，「當然找過，我是專門找隕石的，去過羅布泊，還去過內(nèi)蒙古。」我便和他約定，第二天在奔子欄碰面。
第二天，我躺在床上，想著這一路以來的經(jīng)歷，心里琢磨著，既然那些隕石獵人都藏著掖著，我作為一個圈外人，不妨把這件事做大。我決定發(fā)布一篇《告天下星友書》，把我手里所有的線索都公開，召集更多的人來一起找隕石。
我一激動，就跑到了附近的網(wǎng)吧里，開始寫《告天下星友書》。寫到一半，那位廣西人到了奔子欄，我讓他來網(wǎng)吧找我。
他一進門就遠遠地向我伸出了手，激動地碰翻了好幾把椅子。我抬眼一打量，見他剃了個板寸頭，脖子上戴了個大鏈子，神態(tài)很像是《古惑仔》里那個 B 哥。
電影《古惑仔》劇照
他拉住我的手，想找個地方和我談事情。當時，我還沒寫完《告天下星友書》，便讓他稍微等一下。發(fā)完那篇文章后，我?guī)徒ㄈA一起回了賓館。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一進房間，那位廣西大哥立刻就把房門關嚴，吩咐我們找地方坐下。然后，他把外套一脫，往墻上一甩，對我們說，
「你們知道這塊隕石值多少錢嗎?10 萬/克 都有可能。我告訴你們，我在北京的琉璃廠親眼見人交易過這個東西，隕石真的很值錢!如果找到了，那就是我們的祖上冒青煙!杰文兄弟，你不是問我為什么來找隕石嗎?之前的電話里，我告訴你是為國爭光對吧?實話跟你說，如果我不是為了錢來，你信嗎?」
可能有的人會覺得，「為了錢來」這種話聽起來很不舒服，但我不一樣。聽完廣西大哥的這番話，我反而覺得他很直接。
2. 銀河
跟廣西大哥聊完后，我決定再跟梁飛見一次面。雖然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個騙子，但我依然想知道，他所推論的方位到底在哪里。
梁飛來的那天，建華、廣西大哥和我都聚到了賓館的大廳里。梁飛對自己的推論很篤定，他認為隕石一定在他所判斷的地方，我們只有跟著他，才有找到的可能。
我說，既然你這么肯定，那我們?nèi)ゲ橐幌鹿雀璧貓D，把你說的地方標出來吧。結(jié)果這一標，我傻了眼——梁飛跟我的推論完全是相反的兩個方向，我是東北，他是西南。
我一邊和他爭論，一邊在心里猶豫要不要把兩支隊伍合并起來。就在這時，我們的小賓館里又來了一隊人馬。領頭的那個自稱銀河，皮膚黝黑，氣勢逼人。他是來找梁飛的。
交談中，我了解到，這位銀河大哥是一位真正的隕石獵人。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推論跟我是同一個方向，而我之前勘探過的地方他也都去過了。
于是，當天晚上，我們?nèi)ш犖闆Q定合并起來，連同記者和藏族的向?qū)�，加起來有二十多個人。
3. 第一次動員大會
組隊后，當務之急自然是開會。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再次聚集到了賓館的大廳里。我還記得那天的天氣很好，大廳里亮堂堂的，人人臉上都是喜色。
會議的第一個議程是選隊長。大家都推薦我來當隊長，我說，「我不行，還是銀河吧�！广y河也推辭了，說，「還是梁飛吧�！棺罱K推來擋去的結(jié)果是，我們?nèi)齻�都當隊長。
接下來，不知為什么，大家討論的焦點并不是怎么找隕石，而是隕石找到了的話，錢該怎么分。
更讓我意外的是，所有人都口徑一致地認定，那塊隕石值 20 億。我忍不住問他們，20 億到底是怎么算出來的。他們便給我算了一筆賬：隕石空爆的高度是 37 公里，爆炸的威力相當于 540 噸 TNT 炸藥，時速是 14.7 千米/秒，根據(jù)這些數(shù)據(jù)，可以估算到隕石主體的大小大約是 10 到 20 公斤。20 公斤的隕石，10 萬/克，那不就是 20 億嗎?
所以，20 億的財富該怎么分?首先，協(xié)議是肯定要簽好的。還有人提出，找到隕石后我們要在銀行開一個保險箱，保險箱的密碼必須要每人記一個數(shù)字，只有等所有人都在場的時候，保險箱才能被打開。
我越聽，越是覺得荒謬。帶著一點點冷眼旁觀的態(tài)度，我似乎覺得，他們每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對金錢的狂熱中，這種狂熱讓我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4. 第一次探寶
第一次動員大會后，我們所有人一起駐扎在了瓦卡鎮(zhèn)。我們做好了各種準備工作，選擇了一座雪山作為探寶的第一站，準備集體登山找隕石。
可就在出發(fā)的前一晚，我和另外兩隊的隊長爆發(fā)了第一次爭吵。之所以會爭吵，是因為每次當我強調(diào)安全問題的時候，他們就開始談錢。我不停地提醒他們，這里是高原地區(qū)，如果戶外經(jīng)驗不足，很容易出事。但在他們眼中，這似乎是一個很次要的問題。于是，我便發(fā)火了，開始質(zhì)疑他們的動機。
就在我們爭吵的時候，建華兄弟仿佛置身事外一樣，一直在賓館里上上下下地跑樓梯，跑得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他說，我們明天就要上四五千米的雪山啦，我要做好準備。我看著他滿身的贅肉，覺得哭笑不得，心里的擔憂更重了。
第二天，五六點鐘，我們分四五輛車朝雪山出發(fā)了。我們開始登山的地點海拔大概在 2700 米，結(jié)果沒爬多久，我就明白，我的預感成真了——這支隊伍真的爬不動山。和我想象中那種「探寶小分隊」的專業(yè)畫風不同，我們這二十來人走著走著便有人掉了隊，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稀稀疏疏的大長隊。
大約爬到半山腰，海拔 3700 米左右的時候，我在隊伍最前面聽到斷后的梁飛一邊往上跑一邊喊，「有沒有巧克力?有沒有巧克力?有人要死了!」我半天才反應過來，問他是怎么回事。他說，「建華在下面已經(jīng)不行了�！�
我從登山包里找出巧克力，跑下去遞給他，還準備跟他一起下去看看。但梁飛說他和銀河都在下面斷后，讓我只管帶隊上去就好。于是，我便帶著上下的人繼續(xù)往山上爬。
后來，我才知道，建華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據(jù)說，他爬了沒多久就開始體力不支，面色發(fā)白，兩眼無神，一下子就暈過去了。當時，銀河去掐了他的人中，過來好一陣子才把他掐醒。可沒想到，建華醒來后，竟然還堅持要上山，一邊顫抖著一邊念叨，「上面的人是不是已經(jīng)開始找了啊?他們找到?jīng)]有啊?」
銀河見他這么狂熱，便說，「你放心，如果上面的人找到了，只要有我銀河在，絕對有你一份�！箍山ㄈA還是不太相信，直到梁飛提出陪他一起下山，這才作罷。
直到下午兩三點，我們才陸陸續(xù)續(xù)到達山頂。到了那個時候，絕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沒有體力了，別說找隕石，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
電影《閃靈》劇照
那座雪山頂上有一個簡易的營地。廣西老大突然提出，他沒有力氣下山了，今晚就打算住在這個營地了。我一下子就急了，這二三十個人的隊伍，又沒有睡袋，又沒有戶外露宿用的東西，連吃的都沒有，到了夜里，零下二三十度，再碰上高原反應，沒準會鬧出人命。
但廣西老大還是一直在堅持，說，「我這輩子做事情，只要是我定的目標，就一定要達到。付出，就一定要有回報。」
最終，在藏族向?qū)У膭裾f下，所有人同意一起下山，今天這趟無功而返，就當是鍛煉隊伍了。
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那座雪山的一面懸崖正對著巴拉克宗大峽谷，也就是李婷所指的那個方向。于是，我獨自一人花了很大的力氣爬上懸崖，站在上面，拿著望遠鏡四處查看，卻什么也沒找到——沒有隕石，沒有撞擊痕跡，只有一片茫茫的大山。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如果天上真的掉下來一塊隕石，想要在這里找到它，無異于大海撈針。
那個時候，已經(jīng)快要六點鐘了。我聽見銀河在懸崖下面喊我，提醒我天快黑了，趕緊跟上，一起下山。于是，我便帶著失落感下了山。
5.「兄弟，埋雷干不干?」
晚上十點鐘，我們才各自回到賓館的房間�？删蛷哪菚r開始，直到晚上兩三點鐘，都一直有各種人來找我私下談事情。
第一個來的是廣西老大。他下山的時候扭傷了腳，一瘸一拐的。
他說，「我算是看明白了，這個山我們是爬不了的，隕石也是找不到的。但我覺得咱們隊伍里面相互之間是有矛盾的，劉老師，你一定要想辦法保證我們這幾個人的利益�！�
他走了以后，梁飛又來了。他把我喊到了他的房間，說有事要找我單獨談。
到了梁飛的房間，他關上門，便問我，「如果有人讓你埋雷，你干不干?」
我一愣，什么叫「埋雷」?
聽他解釋完，我才明白，「埋雷」是隕石圈子里的一種騙局。設計騙局的人會把一塊在別的地方找到的隕石埋在一個價值更高的地方，冒充成新發(fā)現(xiàn)的隕石，賺取其中的差價。
而梁飛的計劃是，讓我跟他一起「埋雷」。他覺得我是個圈外人，埋完雷后，由我來假裝發(fā)現(xiàn)隕石比較不容易引起懷疑。
聽完他的計劃，我的心里一下子就涼了，感覺好像涉足了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他見我猶豫，邊說，「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問銀河�！褂谑牵覀冇秩チ算y河的房間。
銀河說得更直接，「劉老師，他們這些人找上你，就是希望能讓你來埋雷的。如果你真的這樣做了，我銀河第一個看不起你。」
于是我開始和他商量我的計劃。按照我的觀察，這支隊伍如果一起上山，是什么都找不到的。我提出，由我?guī)е刈逑驅(qū)热ハ乱粋�目的地探路，剩下的人原地休整。銀河支持了我的計劃。
劉杰文的尋寶路線圖
6. 分道揚鑣
第二天一大早，我叫上了兩個藏族向?qū)В霭l(fā)去下一座雪山探路。
等我們幾個筋疲力盡，一無所獲地回到賓館后，卻發(fā)現(xiàn)情況又有變化——剩下的兩隊人馬已經(jīng)在商討新的路線了，不僅如此，他們開始一致反對由我獨自探路，提出下次上山，必須全隊一起出發(fā)。我再次提出了安全問題，試圖證明全體一起上山只會像上次一樣損兵折將。
就在我們互相爭論的時候，廣西老大突然站了起來。他說，「我想問一個特別重要的問題。」
梁飛問，「什么問題。」
廣西老大說，「我的腳已經(jīng)崴了，肯定上不了山了。如果你們上山的費用我也出一份的話，等找到了隕石，我還有沒有份?」
梁飛和銀河聽了都不同意，認為他不能不勞而獲。廣西老大瘸著一條腿站在那兒，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沒有人支持他，便說，「明白了，你們的意思就是讓我退出，是吧?好，我退出�！�
于是，廣西老大成了組隊后第一個退出的人。
就在我坐在一邊忐忑不安的時候，有個記者突然把我喊到了一邊。他說，「劉老師，我想再采訪您一下，要么我們找個房間單獨聊?」
到了房間里后，記者先是關掉了他的錄音筆，然后說，「劉老師，你有沒有意識到，這些人都是你發(fā)公眾號引過來的，如果他們在山里出了事，你是要負責的�！�
那句話就像是一道晴空霹靂，一下子把我震醒了。于是，我真的開始擔心，如果我繼續(xù)趟這攤渾水，會不會越陷越深，陷入我無法掌控的局面里去。
走出房間后，我回到了大廳，把梁飛和銀河喊了出來。我告訴他們，我決定退出，我不找隕石了。
然后，我在微信群里向所有人告別，然后退了群，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劉杰文退出了尋寶隊，但他的香格里拉隕石故事仍將繼續(xù)。下一期，我們將聽到這個故事最終的結(jié)局。
* 本期頭圖 | 《指環(huán)王：魔戒再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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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梁珂 運營 | 劉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