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賴芳杰 攝影報道
父親的愛,與生俱來,有時如水,很淡。有時卻掂量著生命的重量,很濃。
這份愛,可以是小時候把你舉過頭頂,騎個馬馬肩的歡樂,也可以是生命攸關(guān)時,挺身而出的感動。
在四川成都都江堰市,代俊福最近捐出了左腎。這枚腎,移植到了罹患尿毒癥的女兒戴蕊身上,21歲的女孩將要開啟她如花的年歲。
“能用一個腎救女兒,我心甘情愿!”23歲那年,代俊福當(dāng)上了爸爸,有了自己一生要守護的寶貝。45歲這年,他再給了女兒一次生命。這一世,父親和女兒的手,緊緊拉在一起走,就像最初相遇時的承諾,風(fēng)雨共濟。
都江堰中興鎮(zhèn)·家
“幺兒,爸爸可以讓一個腎給你”
為了讓女兒接受腎移植 父親勸了三年
從4月2號做完移植手術(shù),已經(jīng)有10天了。為了節(jié)約費用,代俊福獨自回到家中休養(yǎng),妻子周麗群還在醫(yī)院照顧女兒。
位于都江堰市中興鎮(zhèn)的兩居室,清水地面沒有地磚,簡單的家具,雖是租的房子,也是一家三口的溫馨家園。從13歲發(fā)病,女兒戴蕊患病已經(jīng)有8年時間。
過去幾年,這個家有著規(guī)律的運轉(zhuǎn)日程:每周一、三、五,女兒戴蕊自己騎電瓶車去都江堰紅會醫(yī)院做透析。代俊福在青城山景區(qū)前山處工作,這份工是全家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周麗群自己也患有干燥綜合癥(免疫疾。,平時在當(dāng)?shù)卮蚬,維持家里生計。
“我女兒的病,因為要透析、復(fù)查,就沒有讀書了。她在家里打掃衛(wèi)生,自己做飯,有時聽聽歌。”代俊福坐在沙發(fā)上,還在恢復(fù)期的他需要枕著靠墊。他說起女兒沒生病之前,三口之家有著最平凡的幸福。周末的時候,也會到河邊喝茶聊天,會帶女兒到都江堰逛公園。
2010年,戴蕊13歲,被診斷出系統(tǒng)性紅斑狼瘡,代俊福有過不甘心的念頭。他也曾經(jīng)四處尋找偏方、想要抗?fàn)。不過錢被騙了好幾千,病情沒有任何起色,他意識到還得老老實實在醫(yī)院治療。
2013年,戴蕊17歲,病情進一步惡化成尿毒癥。在跟醫(yī)生談話后,代俊福心里很堵,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和往常一樣,想跟女兒擺龍門陣。“爸爸,你還記得以前那個小病友不?后來也沒醫(yī)好,我會不會像她那樣?”女兒沒心沒肺的話題,讓代俊福瞬間淚崩了,聰明的女兒明白自己的病更重了。
“幺兒,爸爸可以讓一個腎給你,以后就不用透析,你可以正常的生活。”得知腎移植是女兒最優(yōu)的選擇,代俊福沒有猶豫過,他跟戴蕊提出來。
“不要,爸爸,我不能要你的腎,我不想你受罪。”戴蕊不干,她害怕爸爸的身體垮了。
“醫(yī)生說了,只要多注意,我的身體沒問題。你的路還長,爸爸希望你能過上自由的生活。”代俊福勸來勸去,只說的出來這幾句話,他覺得話語很蒼白,但是他心里所有的想法。女兒和父親各自堅持著想法。
期間,戴蕊病情不穩(wěn)定,幾次發(fā)了病危通知。女兒提出想要捐獻眼角膜,兩口子也支持女兒。有次半夜病危,代俊福都已經(jīng)簽好了捐獻器官同意書,女兒又從鬼門關(guān)回來了。
勸了三年,熟悉戴蕊的醫(yī)生也幫著做思想工作,女兒終于同意了。“當(dāng)天我就拉她去辦手續(xù),生害怕她反悔了。”代俊福難得這樣興奮,趕緊開始籌備手術(shù)的申請、審核材料等。因為父女倆姓氏的用字同音不同字,兩人還去做了個親子鑒定,想盡早排隊手術(shù)。
為了給女兒捐個健康的腎,他堅持近2年健走,每天走一個半小時。早上6點起床,7點前出門,徒步7、8公里走到青城山上班。下午下班后,想早點回家看女兒,會坐車回來。
成都華西醫(yī)院·病房
“爸爸,你走了好久哦,我屁股都坐痛了”
輪椅推女兒兜風(fēng) 爸爸徒步走一下午
媽媽照顧戴蕊
4月2號做手術(shù)當(dāng)天,爸爸來到病房中看戴蕊。“來,自拍一個!”代俊福提議。兩爺子對著鏡頭拍下了照片。“幺兒,不要虛,待會見!”拍完照片,代俊福給戴蕊打氣,先進手術(shù)室了。一個小時后,戴蕊也被推了進去。一枚帶著父親體溫的腎臟,被安放在女兒的身體里,一如生命的緣起,女兒身上流淌著父親的血一樣。
4月11日,華西醫(yī)院的病房中,梳著整齊發(fā)辮的戴蕊和媽媽都戴著口罩。這是她的術(shù)后關(guān)鍵期,一旦感冒,容易引發(fā)肺部感染。戴蕊的手中,正在填寫術(shù)后觀察表,喝了多少水,排了多少尿,字跡工工整整。
“我很黏我爸,出門轉(zhuǎn)耍都要挽著他手,他總是說我還像個小孩子。”口罩擋不住戴蕊的笑聲,這個花季女孩有著樂觀的性格,喜歡聽張杰的歌,因為歌詞里很多正能量。還是小女孩時,一次輸液輸了40天,戴蕊全身是腫的,只能一直坐著,但她很想出去放風(fēng)。代俊福專門買了個輪椅,說走就走。錦里、寬窄巷子,府南河一走就是轉(zhuǎn)一大圈。“爸爸,你腳不痛嘛?我屁股都坐痛了喃。”戴蕊歪過頭,問身后的代俊福。代俊福竟有點得意的說,“再走一遍都沒問題!”說完,兩爺子都哈哈哈笑了。
4月2號手術(shù)前,父女倆自拍鼓勁
平時一三五做透析,戴蕊都是一個人騎電瓶車去。從等待到下透析機,一次大概近5個小時。因為低血糖,她倒過兩次。有一次快倒下時,戴蕊趕緊給爸爸打電話:“爸爸,我很難受,在青城橋。”“你就呆在那,我馬上來接你。”代俊福吩咐到。
戴蕊打完電話,就暈過去了。好心路人叫了急救車,送到附近醫(yī)院輸液。迷糊中,戴蕊以為還是在做透析,左手一直沒敢動。蘇醒過來看到爸爸,第一句話是:“我好累哦,給我下(透析)機了嘛。”爸爸愛憐的說:“你早就下機了哦,現(xiàn)在是搶救你輸液嘛。”
“我爸做的菜可好吃了,烘豆腐,烘各種菜。”戴蕊說起來,自言口水都要流出來。因為藥物反應(yīng),有段時間她吃了就吐,代俊福不厭其煩又給她做想吃的東西,很有耐心。伴隨著腎性骨病,戴蕊的腳經(jīng)常痛,爸爸每天都會給她揉揉。
“我和我媽都生病,爸爸就是家里的頂梁柱,但他對工作也很負(fù)責(zé)的。”戴蕊很自豪地說起爸爸是08的抗震救災(zāi)先進,也是優(yōu)秀黨員。這些年,為了治病,爸爸到處借錢,省吃儉用,沒舍得買過一件衣服。好在代俊福所在的青城山-都江堰景區(qū)管理局組織過兩次募捐,親朋好友們也伸出了援手,一家人還能過的下去。
重慶·旅行
一家人僅有的一次外地游
每天下午3點,是代俊福和戴蕊的視頻時間。“幺兒,今天喝水沒有?”這是代俊福關(guān)心的事情。手術(shù)后,戴蕊每天需要排尿2000多毫升,她必須很努力地喝水。“喝了的。下午喝多了,晚上光是起夜。”戴蕊有點撒嬌。“起夜多還是要喝哈,不要跟媽媽發(fā)生‘戰(zhàn)爭’,現(xiàn)在只有她一個人在照顧你。”戴蕊很少和爸爸頂嘴,但是會和媽媽頂下嘴,代俊福忍不住叮囑。
“曉得了,你喝水喝得多不?”戴蕊關(guān)心起爸爸。“喝了的喝了的,是溫開水。”代俊福跟女兒“匯報”。掛上電話,代俊福翻著家里的相冊,說起了全家的重慶行。
2016年,全家第一次去外地旅行。“女兒提出來的,當(dāng)時她經(jīng)歷過幾次病危,害怕活不了多久,就跟我講想出去耍一次。”代俊福說起來,有點心酸。女兒小時候,因為他在青城后山工作,妻子也在打工,一個月只能回來一兩次,女兒只能跟爺爺奶奶過。身為旅游人,假期都是在崗位上度過,也沒帶女兒去過外地旅游。
“那選個近點的地方嘛,你周一還要透析。”代俊福提議去重慶,女兒高興地同意了。一家三口,坐上大巴,一路到了重慶。“其實匆匆忙忙的,就逛了下街,在朝天門坐了下游輪。”代俊福覺得有點慚愧。
父女倆一路到頭都在擺龍門陣。女兒說:“有的時候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好像有一天醒了,我就是個健健康康的身體。”代俊福說,其實他也經(jīng)常有這樣的想法,因此微信名叫“等待”。他總是安慰女兒,好事多磨。好在,新的一切,都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