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肯定有錢,但我從沒見過有錢人,住這么破的地方。”
余二妹的瓷宮
從來沒碰到過,余二妹這么“傻”的人。
80多歲,本該頤養(yǎng)天年,她卻硬要花7年時間,2000多萬,憑一己之力造一座瓷宮。
直到今天,周圍的人還想不明白,“你自己都住這么破的環(huán)境,為什么偏要傾盡所有在景德鎮(zhèn)造一座瓷宮?”
這是余二妹生活的地方
在我們看來,她一點也不傻,反而比大多數人活得純粹、通透。
“辛苦賺了一輩子的錢,最后也帶不走,不如用來做一件,造福這座城市子孫后代的事,也算圓了自己最初的夢。”
1930年出生的余二妹,從12歲開始便跟著舅舅在陶瓷作坊里學藝,由于肯學肯干,吃苦耐勞,很快她便掌握了從陶泥到畫坯等陶瓷所需的各項工藝。
學成后,她就跑到景德鎮(zhèn)的陶瓷廠做工,幾十年打拼下來不僅經營起自己的陶瓷廠,產品還遠銷俄羅斯、泰國等國,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成了景德鎮(zhèn)有名的“女強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余二妹在浮梁縣率先恢復了古法柴窯工藝,最早實現了柴窯復燒。
也正是在這么多年的打拼中,自己廠生產的一些陶瓷,她也會小心翼翼收藏起來。不知不覺幾十年下來,收藏了60000多件瓷器。
日子就這么平淡地過著,直到9年前一次天津之行,給了余二妹莫大的觸動。“當時是因為工作原因,到天津跑外貿,無意中在天津看到了一座瓷房子,瞬間心里一震。”
天津瓷房子
“景德鎮(zhèn)作為世界聞名的瓷都,竟然沒有一座像樣的瓷房子。人家(天津)也不跟瓷器打交道,為什么人家要建一個瓷房子?”
從那天起她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建一座屬于景德鎮(zhèn)的瓷宮!
年輕還好,已然80歲的高齡,要做這件癡人說夢的“荒唐”事,家里人最先激烈反對。
首先,家里沒那么多錢,第二,都這么大年紀了,出點意外怎么辦?然而即便家人阻撓,余二妹還是堅持要做,一字不識的她說不出多華麗的大道理。但她心里清楚:建造瓷宮,對她個人和景德鎮(zhèn),都有意義。
資金問題給她帶來很大的壓力。她說,自己歷年來辦廠和出售部分藏品的積蓄有一千萬,老宅拆遷補償款有一千萬,她把這兩千萬全部拿出來建造瓷宮。這對于一個老太太來說,無論如何不能不說是一筆財富。但是,為了自己心中的一個夢想,她卻選擇了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窮人”。她說:“家里能賣的都被我賣了。以前的積累也都花光了。家里的孩子一開始不理解,很長時間都不和我說話。好多人也是問我你是為了什么?我說我不為什么,我就為這是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做就要去做。”
從開始行動,到選址、設計,余二妹全都一人包辦,選址選在了新平村,因為這是景德鎮(zhèn)瓷器的源頭。
為了省錢,老人沒有請設計公司,永定土樓照片就是瓷宮的設計圖,其他每個細節(jié),全靠自己設計。
至于建材,一生收集的6萬多件,瓷器用盡不說,還把廠里的原材料搞得光光。
資金方面則最為頭疼,為了這座“宮殿”,她傾注了一生的心血,耗費了全部家當。一輩子的積蓄花光,她就變賣金銀首飾和收藏,最后連媽媽留給自己的房子也賣了,還向親戚朋友借了一大筆外債。
而自己在景德鎮(zhèn)市區(qū)的老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已經成了危房,但余二妹卻舍不得花錢修。
“我從來沒穿過好衣服,也沒吃過好的,50塊錢的衣服我都沒穿過,就是四、五塊錢,七、八塊錢。”
余二妹煮的泡面
實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晚上她也會偷偷抹淚,心想:算了吧···但第二天清晨,又早早出現在工地。
因為執(zhí)拗的堅持,跟家里人鬧掰、不來往,余二妹一個人,7年孤零零地住在工地邊的茅棚里,守護著這個她幾十年來的“夢想”。
整整7年時間,她夢想中的瓷宮終于建成。
瓷宮分3層,共1200㎡。
第一層是以青花為主的高溫瓷,第二層是老茶花盤子,第三層則是古典粉彩顏色釉,景德鎮(zhèn)四大名瓷,均巧妙地融入其中。
墻壁上貼滿了陶瓷嵌片,此外還有青花、粉彩等,各種樣式的瓷板畫。
最令人贊嘆的是,它不僅僅用陶瓷做裝飾,還用瓷器講故事,《紅樓夢》、《水滸傳》、《西游記》、《三國演義》,四大名著的故事瓷板畫全在其中。此外還有100個中國歷代帝王瓷板畫,500 羅漢瓷板畫等等。
步入其中,恍惚間如同進入了陶瓷博物館,建造這棟瓷宮,一共用了6萬件各類瓷器,以及重達80噸的碎瓷片。這些瓷器,均是按照傳統(tǒng)方法燒制的,正宗景德鎮(zhèn)代表性產品,不乏精品乃至孤品,有的在景德鎮(zhèn)僅此一套,還有的是祖?zhèn)鞯,最少也有上百年歷史。
在新平村的一個小山頭,一座陶瓷宮殿就這樣奇跡般的,在一位88歲老人手中拔地而起,人們都覺得不可思議。
老人卻笑著說:“我就是喜歡陶瓷,建了這個瓷宮,對個人,對這座城市,心愿終于完成了。”她說她今年已經88歲了,自己還能圖什么呢,不過是一來實現自己的一個心愿,二來為養(yǎng)育自己的瓷都景德鎮(zhèn),留下一點可供后人懷念的東西。至于以后,余二妹希望政府能幫助貸點款“貸款下來了,就能還給親戚朋友。”
當然,“瓷宮”建成后,也不是沒有遭到過質疑。關于“瓷宮”的藝術價值,有人認為倘若瓷宮里有不少大師的作品,那才能體現瓷宮的實力。然而,大師與余二妹的區(qū)別,或許正是品牌與地基的區(qū)別。余二妹代表的是,無數個匿名及消匿在瓷廠車間的陶工。她以個體之為,再現了陶工群體的時代,我們又何不讓“瓷宮”,作為一個默默無名群體記憶的景觀“囤”給未來呢?
余二妹說:“我這一生,就是在陶瓷里面闖,跟陶瓷結緣很深的。以后老了,我也要在這里,埋在這個山上。”
做一行愛一行。這樣一個瘦小但堅定的老人,專情于瓷器七十余年的她,打造了一座巍峨的宮殿。而在我們身邊,又有多少人擁有這種追求與堅持,能夠在80歲的時候,舍棄已有的一切,全心全意地為了夢想,進行爭分奪秒的拼搏?
秉持初心,守著自己的那一座城,再牛的夢想,也擋不住近乎偏執(zhí)的傻傻堅持。